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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谦卑的谷子

发表于2013-11-08

    谷子黄了的时候,谷田里的鸟儿就多了。

    鸟儿纷繁,有麻雀、亚篮子、花喜鹊,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鸟儿。麻雀,是成群成群地飞来的。一群飞来,旋转而下,就像天空中蓦然降下一片云。麻雀落下,踩在谷穗的顶上,叽叽喳喳地叫着,肆意喙啄。麻雀喙啄的过程中,你能看到那些细碎的谷粒,飞扬四溅着。

    于是,乡下人心疼了,急了。就赶紧扎一些稻草人,插在谷田里。稻草人都伸着胳膊,装扮却是形态各异:有的,穿着人的一件完整的衣服,远远望去,真的就像一个人站在谷田里;有的,只是头上戴着头盔,或者包一条头巾;还有的,手中握着一杆红布条做成的小旗子,秋风一吹,猎猎作响,似乎颇有些威力。可是,稻草人的“诡计”很快就被鸟儿识破了,于是,鸟儿们一如既往地在谷田里飞来飞去,甚至有些鸟儿,就干脆站在稻草人的头顶上,很有些顾盼自雄的样子。

    鸟儿啄食谷子,一般多集中在早晨太阳出来,或者黄昏夕阳未落的时候——它们喜欢在阳光下啄食。所以,我的祖母在世时,就专在这一早一晚,站在谷田的边上驱赶鸟儿。整个谷子黄了的季节,她几乎天天如此。她手中持着一根长长的竹竿,站在谷田边上,看到鸟儿飞来了,就赶紧吆喝一声:“吆嗨……”声音,拖得很长很长,在萧瑟的秋空里,散溢着,散溢着……鸟儿们听见了,就赶紧旋转着飞走。

    有一个黄昏,我随着祖母前去谷田驱赶鸟儿,我们去得有些晚了,远远地,就听到了谷田里鸟儿聒噪的叫声。夕阳,长长地挂着,橘黄色的光布满田野。金黄的谷子,和橘黄的太阳映衬着,一片艳丽华美的景象。我们走近了,祖母乍然高呼一声:“吆嗨……”鸟儿受惊,霍然飞起,在夕阳橘红的光里,开放成漫天飞舞的花儿。那景象,绚烂极了,迷离极了,我看得目瞪口呆,痴醉一般,站在那儿,好久。

    谷子的黄,确是诱人。是一种蛋质的黄,仿佛散发着一种黏稠的醇香。饱满,陈实,灼人。那种带着香味的色彩,注定是一种叫人喜欢的色彩。谷子黄得越重,那谷穗就越是沉甸甸地俯向大地。我想,没有一种农作物会像谷子那样,懂得对大地的感恩了。

    谷子的收获,也有一种温情的美感。收获谷子,不像收获小麦、稻子那样,靠收割,而是剪谷穗。剪谷穗,多是女人的事情。谷子黄透了,女人们就在胸前系上一个肚兜,每人手中握一把剪刀,开始剪谷穗。她们排成一排,每人占一陇。一边前行,一边手中的剪刀咔嚓咔嚓地剪着。声音,那样清脆,那么嘹亮,是丰收的喜悦的歌声。她们,剪取的是金黄的谷穗,更是金黄的喜悦。

    谷子收下后,村子里的石碾就忙了,总要吱扭吱扭地响上那么几天。脱粒后的谷子,经过碾压后,才能变成小米。乡下人不喜欢用机器,他们认为石碾碾出的米才叫本色,才有土地的味道。碾米的,还是女人;碾米的女人,都包着头巾。头巾上,落满了谷糠;碾盘上,飘逸着米香,连那些摇摇曳曳的女人,都满身米香。

    那米香,就又让人想到那黄黄的谷子,想到谷田里那些飞起的鸟儿……我,还想到了谷田边,站着的祖母。 钟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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