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凤凰卫视中文台《时事开讲》:哈尔滨“宝马车撞死人案”为何引起轩然大波

主持人：董嘉耀 
凤凰卫视时事评论员：何亮亮 
董嘉耀：各位好，紧贴时事，现在开讲。今晚要请何亮亮先生来分析一件事，最近在中国内地一起引起关注的案件，就是哈尔滨的“宝马车撞死人案件”。这个案件为什么会引起广泛的关注和讨论？案子到底有什么特点？同时，这个案子也反映出媒体和民众对目前中国社会的一些置疑。 
何先生，关注所谓的“宝马车撞死人案”，这是目前在内地，在网络上讨论很多，也是争议很多的案子。 
何亮亮：从我的看法，从去年孙志刚案、刘涌案到现在的“宝马车撞死人案”，“宝马车撞死人案”引起社会、媒体的反响，在网络上的反响已经远远的超过了孙志刚案和刘涌案。 
其实，以这个案件本身来说，它表面上看起来不像孙志刚案那么严重。因为孙志刚是被活活打死的，“孙志刚案”引起广大民众的愤怒和声讨，最后导致了收容条例的取消。刘涌案也是引起了整个舆论的强烈反映之后，由最高法院出来做重新审判，而刘涌是黑社会头目。 
而这次的“宝马车撞死人案”是发生在黑龙江省哈尔滨的一起案件。这起案件表面上看来，哈尔滨的警方和司法机关是把它作为一个交通肇事案来处理的，实际涉及死了一个人，伤了十二个人。我想，如果是一个普通的交通肇事案，全中国每天不知道发生多少起。但是为什么这个案子在中国引起的反响超过了“孙志刚案”和“刘涌案”？我觉得是很有意思的，到底为什么会引起轩然大波？现在这个案件应该又重新开始调查和处理了。 
董嘉耀：那么，这起案子为什么引起那么多的置疑？我们稍候详细分析。首先给海内外观众先介绍一下所谓的案情，蛮曲折的一个故事，我们先通过一个表格给大家先看看。 
“宝马车撞死人案“的始末。 
何亮亮：去年10月16日的上午，一位哈尔滨的市民，苏秀文，因为我们只能称她为市民，因为苏秀文据说是没有职业的，她驾驶着一辆宝马车，在哈尔滨人才交流开发中心，有个人才市场。在这个市场门口，苏秀文的宝马车与一辆农用货车相撞。这个农用车上面放了很多大葱，农用车上的大葱把宝马车的一个镜子，就是后视镜缠住了。宝马车的车主，就是苏秀文就下车了，迁怒于农用货车的车主代义权，后来在审判时，苏秀文也说自己骂了代义权，可能还动手推了他一下。她很生气，这么好的车被你的大葱给缠住了。后来她又上了自己的车。事情就发生在这个时候，当时有很多人在围观。苏秀文说本来是应该往后退的，不知道怎么搞的，结果车就往前冲了，结果当场压死了代义权的妻子，一个卖大葱的农妇，还有当时在场围观的十二个普通的市民，这个事件最早的起源就是这样。 
董嘉耀：我们关注这个事件的转折点，是从一起普通的两车相撞事件，变成了相撞完，开宝马车的那位女士又上车重新启动汽车，撞向人群，从而导致有人死亡。这是现在法庭要审理的过程。 
但是，这个事件在网上、媒体，到处有很多消息。 
何亮亮：实际上案件发生不久，网络上就开始流传说，苏秀文是黑龙江省某一个高官，甚至具体说是一个副省长，或者是副省级高官的儿媳妇，所以这个案件不可能得到公平审判。 
我当时就注意到有这样的消息。说老实话，当时我也没有太注意到这件事。去年的12月20号，哈尔滨道里区的法院重新审理这个案子。其实在这个审理之前，双方已经和解。因为苏秀文女士的丈夫是一个私营企业家，叫关明波，他的公司注册资本是1500万，实际上苏秀文开的宝马越野车也是她丈夫公司的，应该说还是比较富裕的阶层。这个案件在法庭审理之前双方已经达成了和解，关明波自己后来对媒体说，他一共付了26万作为庭外和解，向代义权的全家，也向住院治疗的十二个受伤人都已经付了赔款。后来，12月20号重新审理这个案子，法院判苏秀文有期徒刑两年，缓期3年执行，而且当庭就释放了。 
董嘉耀：这个判决出来之后，就有很多的置疑和不同的声音。我们也注意到对于网上传言，黑龙江方面也有一个澄清，所以这个案子到12月31号有一些新的进展。 
何亮亮：实际上就是一周前的事情，就是去年的最后一天。黑龙江省委一方面要求高官，你们要做澄清，到底苏秀文是不是你们哪一位的儿媳妇？如果不是，你们要做澄清。 
另外，黑龙江省委的一个副书记就对媒体强调，这件事情一定会秉公处理。我估计这位书记可能是管政法的。另外，也有媒体报道说，黑龙江省委要求调查互联网上的谣言是从何而起的？我想这个调查不太容易。 
然后，就是到了今年的1月4号，又有消息说哈尔滨的交警部门已经通知代义权，这个案子要重新调查，你要做准备。 
现在的消息更明确了，上级部门已经插手了，要求这个案件重新审理，而且可能要由更高一级的司法部门派出独立的专家，来调查这个宝马车到底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撞死了一个人和撞伤了十二个人。与此同时，中国大陆的媒体，平面媒体来说是“都市报”，几乎全国各地的“都市报”，东南西北的“都市报”都在花大量的篇幅报道、评论这件事情，派记者到哈尔滨去采访这件事情。而网络上的有关报道、分析，还有网民的投书更多。有一个网站，关于宝马车撞死人案的网民的投书已经超过了十万个帖子，这个在中国的网络史上也是空前的。 
董嘉耀：何先生，刚才我们是谈过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这个案子现在很受关注，到底有哪些关注点，民众提出一些什么置疑呢？ 
何亮亮：我觉得为什么内地的网络、媒体，还有民众如此关心这一个案件？也是因为这个案件可能在某种程度上反映出中国当前社会存在的问题，法制存在的一个问题。就这个案件本身来说，跟一般的交通肇事案不同的是，有四个方面比较明显的反差，正是这个反差引起了民众特别强烈的关注。 
董嘉耀：说到四个反差，我们不妨罗列一下，我们看看相关的图表，何先生，首先看看是肇事者跟受害者不同的一些待遇和反差。 
何亮亮：不管作为一个交通肇事案，还是作为一个刑事案来看，这个事件牵涉到两辆车子，一辆是宝马车，宝马车我们知道在世界上也是一个名贵的汽车，在中国更是大款的一个象征，一边是宝马车，另一边是农用货车。 
董嘉耀：换句话来说，光是从这个车，就可以看出不同的当事人之间的阶层和身份。 
何亮亮：然后就是两个车主。宝马车的车主，有一些媒体把她称为贵妇，我想用贵妇来形容也许不太合适，但是总之是开着一连辆名贵的车。而且这位女士的丈夫是一位比较富有的民营企业家。但是被撞死的是一个卖大葱的农妇。 
第三个，就是对于这个事件牵涉的双方的待遇。我看到广州的媒体的记者采访了代义权的女儿，从她嘴里讲出来的，我想小孩子不会乱讲，她说警方对受害者这一家的态度非常冷漠。她举一个例子，从她们乡下走到交警支队，每天要走三个小时，将近两个月里面几乎每天都要走三个小时，到那里警察对他们很冷淡。可是根据她自己的观察，警察对肇事的苏女士这一家是关怀备至的。这又是一个很明显的反差。 
最后一个、也是最大的反差，就是肇事者造成了一死十二伤的苏女士，当庭被判了两年的徒刑，但是缓刑三年，而且当场就被释放了。这位农妇已经是长眠不醒了，这一家的两个孩子就失去了母亲，我想民众会同情她，这是很自然的。但是我们还是要以法律为准绳。 
我注意到这样一个现象，一个是很多法律专家都对这个审讯本身在程序上提出有问题，比方说没有一个证人到场来作陈述，媒体也提出了很多疑点。这些疑点不是很难解决的，只要这些疑点能够解决，这个案件其实并不是一个非常难，应该能够调查清楚的。 
比方说，为什么网上有谣传，说苏女士是某一个高官的儿媳妇，很多人宁可信其有，也不管是不是真的。另外，很多人认为哈尔滨的交警支队肯定是徇私枉法，哈尔滨道里区的法院判这个案子是糊涂官判糊涂案。我想，很多网民使用了愤怒的、情绪化的语言，但是这个现象后面不能说所有的网民都是在发泄自己的情绪。 
内地那么多媒体关注这个事情，我想最主要的一个是有关当局，他们对这件事情是有一些犹抱琵琶半遮面，有些问题是就能够说的清楚，对这个案件只要能公开的资料，不牵涉到国家安全，也不牵涉到个人隐私，不管这是交通肇事案件还是刑事案件，没有理由不公开，只要把这所有的资料都公开了，其实这不是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 
董嘉耀：刚才您的意思是强调，虽然这是一个案子，但是从这个侧面，或者从切入点可以反映出目前大陆的民众对某些，比如为什么会提到是高官的亲人，肯定就会徇私枉法，是不是社会民众对于目前权贵的一种置疑。 
何亮亮：我觉得是这样。一个，某一些地方的当局应该是有公信力的，但是现在地方当局的公信力可以说是荡然无存了，老百姓不相信它，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还有一个，就是民意，因为这是一个网络时代，民意不一定都是对的，民意无所谓对错，它有可能对，也可能错。但是民意和司法之间形成了一个鸿沟，这也是非常令人担忧的现象。就是说，你判什么案我都不信任你。这里面反映出中国内地的老百姓呼唤司法公正，渴望司法公正，他们希望中国有一个司法的公正，特别是像在东北这样的地方。 
董嘉耀：说到司法公正，刚才提到民意，实际上民意在监督司法公正的同时，也有可能给司法带来不公正的一些影响。 
何先生，刚才我们提过这个案子引起关注的一些原因，这当中有一点，就是提到有关富人也好、权贵阶层也好，中国老百姓好象有一些仇富的心态？ 
何亮亮：我相信多少是有的。但是我想，现在这个问题也不全是一个仇富的问题。我注意到有一个网民就这个问题发表了他的意见，我觉得这个意见是对的。这个网民说，我们不仇恨富人……高科技，依靠电脑、网络这些致富的，没有人恨他，我们恨的是赖昌星、周正毅这样的富豪。我想这个分析是有道理的，你不能说中国内地的民众不分青红皂白，那些现在被证明或者可能会被证明是非法致富的那些富豪，或者是所谓为富不仁。为富不仁这样的一种传统观念在中国人的心目中也是很深刻的，但是我想最重要的是这个案件反映出就是中国应该有一个司法公正，这是最重要的。 
董嘉耀：民意对这个案件有很多的议论，也是一种监督，但是反过来看，最近中国的一些案子民意在当中也起到一定的作用，推波助澜的作用。 
何亮亮：我想是这样。一个是网络上的意见，当然你可以不睬他，但是当网络上的声音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波涛，那么为政者、舆论、媒体不能够忽视这是一种民意。这种民意里面可能有正确的成分，也可能有激烈的、不正确的成分。但是不管意见正确与否，你必须重视。 
还有，我注意到媒体对这个事件的关注，不管是孙志刚案，还是刘涌案，法律界的一些人士通过媒体反映出这个声音，促使这样一些案件得到了纠正。当然这里面就产生一个新的问题，为什么在中国，纠正这样的一些案子非要用上级批示的方法，为什么法律机制本身不能够发挥作用？中国内地的观众可能很熟悉的，像香港的谢霆锋顶报案，当然作为媒体来说，因为谢霆锋是个名人，所以媒体肯定特别关注，这是很正常的，但是在香港的司法界没有因为谢廷锋是名人，就特意保护，也没有因为他是名人就特别……这个案件我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什么叫司法公正。 
董嘉耀：现在这个案子是要重新审理，当然我们希望是按照法律的程序，罗列出证据。特别是刚才强调一点，是没有任何证人出场，这个在一般法庭来说是不太正常的。 
何亮亮：我只是希望再次审查此案的时候，原来判决的时候出现的一些漏洞大概可以得到解决。我觉得更可以注意的是，现在由于网络的普及，网络的民意，包括最近几天在“宝马车撞死人案”引发了大量的诗文，比方说有一个流行很广的曲子“东北人都是活雷锋”，现在被改成了叫做“东北宝马”，里面有：我们那儿都是东北人，我们那儿杀人不偿命，我们那儿开车总留号，我们那儿流行判缓刑。 
你想，刘涌案也是判缓刑的，苏秀文案也是判缓刑的。这个歌很可能在网络上很快流行起来。还有一个上海的网民说，现在上海人开始流行讲一句什么话，出门别给宝马撞了。这里面我想确实反映出了中国一种新的、非常复杂的社会现象，中国的当局，包括司法的机关要注意这样的一种民意的现象。 
董嘉耀：对，有时候这种民意恰恰反映了最朴素和最直接的一种状态，当政者，包括司法者应该重视这些声音，我们今天谈到这里。 
今晚的《时事开讲》就到这里，明天仍然为大家关注时事，继续开讲，再见！（完）